【If线\敦芥+织太】某敌对组织的无事生非(5)

这是最后一次在lof上的更新。剩下的部分不会进行公开,大家本子里见♥

本章概要:敦芥酱因为过于顺利所以完全没什么可概要的。而太宰终于出问题了(san值短暂归零的意味)。捏造了横滨Cosmo World里恐怖之馆的内容,dbq我其实并没去过。

OOC警告不但持续有效还提升了一个等级,我流程度突破新高比肩空间站,加加林坐在太空舱里往窗外看的第一眼就是我的OOC指数柱状图。但依旧不接受任何反对意见,关闭网页按钮和鼠标都在你手上,而我只是个确保自己有爽到就好的careless anarchist. 

以上,食用愉快♪


无事生非前情提要请点击这里(1)这里(2)这里(3)这里(4)



某敌对组织的无事生非

Thy Foe and His Much Ado about Nothing Planeth



第六幕

 

第一景

 

中岛敦站在通往首领办公室的走廊门口,咬着下嘴唇不住踮着脚,拿不准要不要朝里走。太宰先生已经借口“处理内部事务”连续一周多闭门不出了,敦不过是想去找上司请个假,居然都一直没找到会面时间。

不过现在他有了充分的理由(或者说,挡箭牌):织田先生似乎也有段时间没能成功联系到黑手党首领了,便在敦去送文件的时候——考虑到两个月约定只剩下最后不到一周的时间,这很可能是敦最后一次以公务为由去侦探社了——拜托他向太宰传句话。

“……请告诉他我很抱歉。”男人压低声音这么说道,整个人没精打采得像被公司裁员但因为不敢早回家让家人知道而睡了几个月公园长凳的失业人士。“我并非有意让他误解的。”

可能是织田作之助看上去太过凄惨的缘故,敦没有追问具体缘由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既然是被太宰先生的约会对象拜托的,那么就算稍微打扰到首领办公,也一定会被原谅吧。敦又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儿,拿出给芥川偷塞蛋糕的勇气,握住了通向走廊的门的把手向后拉去。

——然后正好碰上双手抱着公文,从另一侧试图用背开门的小银。

穿着高跟鞋又唐突失去了承载重心的东西,小银当即把公文甩了一地。而敦因为有心事所以被吓得够呛,叫得比真正摔倒的人还丢脸,但好歹是手忙脚乱接住了她,没让小银受伤,不然他可能会为此被芥川追杀然后被剃光刘海。

“失礼了,中岛先生。”小银飞快地爬起来,拢了拢鬓发开始整理地上的纸张。

“对不起,你没事吧?我——我不知道你也在开门。”敦也后知后觉伸手帮忙捡拾那些文件。他下意识强迫自己不去注意内容,他没有权限知道首领最近在忙什么。

可敦还是瞥到一些足以令人不安的字眼。

——这些文件都是有关人员升降职和部门结构调整的。

难道说太宰先生要像森先生刚卸任、由他接手组织的时候那样,再彻底整顿港口黑手党一次吗?

“中岛先生,你今天尚未预约。请问找首领有什么事情吗?”小银麻利地抽走敦手里的纸制品,将文件归拢为一堆重新抱进怀里。她微微皱着眉,审视着不期而至的青年。

“哦,对!我,那个,呃,我确实找首领有事,姑且也——也算紧急,所以没有事先预约。”不如说前几天就提出了想见首领,不过被太宰先生推掉了。“是织田先生。他拜托我向首领传话。”

“……我恐怕首领没有时间。”听到织田作之助的名字,小银犹豫了一下才出言拒绝道:“请回吧,如果织田先生想找首领,可以通过邮件联络。”

“但织田先生说他有段时间没有听到首领的消息了,所以他叫我——呃,他叫我来问问太宰先生是否想提前终止合约。”敦说,努力摆出了自己最有说服力的忧虑神色。“他希望尽快得到回复,如果太宰先生不想主动联系织田先生,而小银你又急着送文件的话,就由我来代劳吧。”

这就是灵感突发的扯谎了。敦不知道自家上司的约会出了什么岔子,黑手党内部没有人胆敢私下里议论太宰先生,保镖们守口如瓶,所以一周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无从得知;但是从首领最近极差的心情,加上织田先生低迷的状态来判断,绝不是值得庆祝的好事,如果侦探社那边以此为契机提出有关合约的疑问的话,也算是合情合理的。

果然,小银很快为这个借口真情实意地烦恼起来。她应该是被下达了尽快亲自送达文件的命令,可侦探社的事同样耽搁不得,首领的秘书抿起嘴思索了几秒,最后叹了口气,让出了走廊的门。“进去吧。可不要说你在路上遇到过我。”

“不会的!我一路上没碰到别人,直接溜进来的。”敦忙不迭点头,抬腿就要往里走,却又被叫住。“……中岛先生,”小银看着他,眼中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打湿她的睫毛,“关于织田先生的传话,请谨慎措辞。自上周起首领就以需要专心安排组织内部的事务为由,叫我屏蔽了侦探社的来电,邮件也只交给我看,不再亲自过目了。”

严重到这个地步吗?敦用眼神询问,而小银只是叹息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现在白色死神有点后悔他编了这么一个问题出来了。不过能见到太宰先生就好,他想,只要传达正确的信息,这个小插曲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小银也肯定不会主动询问首领的答复,他理应是安全的。于是敦拍了拍脸打起精神,今日第二次拉开了走廊厚实的木门。

——然后今日第二次被里侧的人吓得丢脸地叫出声。

“太、太宰先生!”他用快要破音的高声调颤抖着说道,站在他面前的人虽然看起来疲惫得可以就地入眠爆睡36个小时,但毫无疑问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并且不知道已经待了多久,听到了多少他和小银的对话内容。“您,您怎么——”

“他真的那么讲了吗?”太宰轻声问说:“织田作问我是不是想提前终止合约?”

要是当即坦白织田先生的传话并不包含这个部分,他只是想借此见到太宰先生、请个为期一天的假的话,就算猫科动物有9条命也不够敦死的。于是敦硬着头皮真假参半地答道:“——呃,是、是的。因为太宰先生一周多没有回复侦探社的邮件,人也联系不到……所以织田先生让我来问问您的打算。”

他原本以为太宰先生会紧张起来,毕竟黑手党还是很重视和侦探社的这次合作的,条约内容也都按照合同在一板一眼地执行,如果产生误会的话,一定会第一时间澄清才对;可是西装革履的青年人听他这么说,居然露出了一副如释重负的放心表情,舒展了眉头用轻快的声音呢喃着:“噢,是这样吗?是这样啊,那太好了。”

敦惊得险些把自己的舌头咽下去。“等、等等,首领,您——您不会是真的打算提前终止——”

“当然不是,敦君。”太宰微笑了一下,似乎没有刚开始那么累了。“合约会进行到期满为止。织田作之所以会这么问我,是因为他一直在认真履行他的那部分职责。没有更多了。”而我很高兴知道这一点。他心情颇佳地拍了拍手,招呼敦不要再站在走廊门口,进首领室说话。

“……呃,织田先生还说他很抱歉,并不是有意让您误解的……”敦在半路趁机把他真正被嘱托的句子说了出来,太宰头都没回,挥了挥手表示这个话题。点到为止。“他不必道歉,原本就是因为我自己太过在意所以才会误解的。”首领推开了走廊尽头的门,伸着懒腰回到了自己几乎要被公文埋没的座位上。“我才是需要向织田作道歉的人。天啊,我居然真的整整10天没有回复他的任何邮件或是留言……他肯定要生我的气了。哦,对了,敦君,这些就不用你传达了。我自己会给他发邮件的。”

“呃,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事情似乎以某种出人意料的方式顺利解决了——顺利得敦心生疑窦,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已经把这事在不知不觉中给搞砸了。

“织田作还有别的传话吗?要是没有,你就可以退下了。”太宰挪开一沓文件解救了被压在下面的键盘,敲了几下空格键唤醒电脑。“——或者,有别的事的人是你自己?”

敦这才想起来他确实有事。“呃,是、是的!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首领,我想……我想这周五,就是合约的最后一天,我想……那个,我想请一天假。”

“呒。”太宰没有从屏幕上挪开眼睛。“合约最后一天啊。为了什么呢?”

“我——”敦支支吾吾,脸红了个滚烫,“——我想邀请芥川一起去游乐园。”

现在太宰挑眉看向他了。

“就、就是,那个,您看,我之前也——也给他添过不少麻烦,所以就想,那个,至少在合约期……”敦比划着,瞳仁四处乱转,就是不敢直视上司的眼睛。

“我知道了,可以。去和他玩一天吧。”太宰爽快地同意了,“如果是你主动提出的话,想必芥川值得你的邀请。”他露出了一个敦尚看不懂的复杂表情,视线像穿透了整个世界一样落在了遥不可及的地方。

敦没有想到自己如此轻易地被准了假,他为了说服上司特地准备了整整3页正反面A4纸的理由,从颇为正式的“有利于维持和侦探社的关系方便下次合作”到无理取闹的“周五是港黑的幸运日”不一而足;可现在看来太宰先生根本不打算知道具体的原因(考虑到首领清楚芥川的暗恋,说不定这是他期望着的发展呢?),就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样。

“那,那就是说——”

“你已经得到你的假期了,敦君,去做你该做的事吧。快到幼稚园的放学时间了。”太宰漫不经心地朝门的方向歪了歪头,示意部下离开。“还有,帮我给花换一下水吧。”

“是,非常感谢!给花换水是吧,我这就——呃。”敦向首领的办公桌走去,却停在了半途。“您说的花……是这个吗?”他犹疑地看着桌上唯一一个花瓶,开始怀疑“给花换水”的真实意思是不是“连花一起换掉”:插在花瓶中的是一支枯萎得看不出原本颜色和品种的,呃,姑且还是给它基本的尊严,依旧称它为花吧,那支花的花瓣耷拉着皱缩在一起如同一枚干涸的虫卵,因为茎部长时间泡在水里,已经有些腐烂了,敦尚未拿起花瓶就闻到了霉菌的酸味。

“还能是什么呢?这里也没有别的花了。”太宰咕哝道,开始设定新的Outlook日历,“好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快去吧。”

 

 

第二景

 

芥川不太自在地调整了一下兜帽的系带,觉得鬓角的头发不管塞进帽子还是留在外面看上去都很奇怪,就又把兜帽摘掉了,假借看社交软件界面的姿势去用前置摄像头确认自己的着装没有纰漏。

他现在正站在坐拥全世界最大的时钟摩天轮的横滨宇宙世界乐园外围栏杆处,等着邀请他来游乐场的人露面,头顶就是呼啸而过的过山车和著名的吉尼斯世界纪录保持者CosmoClock 21. 就在昨天,中岛敦终于决定要推动一下他的追求进度了——在经历了孤儿院一事之后,芥川认为他做出这样的举动是理所当然的,不如说居然拖了快两周才有所动作根本有点慢了——他打电话邀请他一起去游乐园玩,就在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合约即将到期的最后一天里。

“如果你没空的话,也不用——那个,不用勉强,”隔着电话也能听出敦正开心,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港黑的假非常难请,尤其是当他的直接报告对象就是组织首领太宰治本人的时候。“但要是你愿意来,我会——呃,我会,很、很高兴……”他的语气欢快,一听就是对芥川一定会赴约胸有成竹。

哼。侦探社小社员愤愤地掐掉了电话。我可是有正经工作要做的,他想,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闲。

于是周五当天,芥川龙之介穿着一件平日里压箱底的灰蓝色休闲连帽衫和黑色收腿九分裤脚蹬旅游鞋,一边听着头顶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的尖叫声一边百无聊赖地数地砖。中岛敦约他下午一点半直接在公园见面(虽然名字起得像占了全球一半的陆地面积,可实际上宇宙世界乐园小得不够玩一整天),芥川请好了假,飞快地完成了社里上午的工作份额,吃过午饭就直奔游乐场了。

要是芥川想的话,罗生门能够让他体验比过山车更刺激的自由落体,攀上高于摩天轮的地方也轻而易举,这些单纯为了刺激感官的娱乐设施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意义;但无论如何芥川都同意前来了,他能够猜到中岛选择这么一个俗不可耐的约会地点的大致原因:游乐场和他不愿意买的无花果奶油蛋糕一样,代表着一些过去他因无法得到而说服自己并不需要的东西,现在他要去把曾经错失的事物补回来。

——如果白色死神都已经(被动)直面了他一度想遗忘的经历,那么芥川便也没有逃避的理由了,他才不会像中岛一样需要别人上赶着帮他,他自己就能解决这个。

但话又说回来,放着追求对象等在大太阳底下不管怎么想都不太合适,作为提出邀约的人,早到个10-20分钟是基本礼仪吧?那件灰运动外套中岛都穿了快一个多月了,只要他稍微有一点个人卫生的概念,就应该把它丢进洗衣机,穿一件芥川没见过的衣服过来。可中岛的品味被港黑荼毒已久,芥川认为他穿黑色以外颜色的衣服概率小得可怜,那样就又会回到“穿黑色太热了,你身上这种灰蓝会凉快吗?”的尴尬对话里,他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才留出了近半小时的余裕的,想抢在势必会事先赶来的白色死神之前就到场,免得中岛敦傻乎乎地穿着黑色,在正午的高温下热得跟狗一样等他。

算我高估这家伙了,芥川不满地收起手机,决定先找个阴凉处等到正正好一点半再露面。

“——诶?芥川?你,你怎么就来啦?这才一点出头呀!”

他都还没物色好合适的树荫,脚步就被一个尾音高挑的疑问句打断了。芥川扭过头,看到白发的追求者双手攥着双肩背的包带,正一颠一颠地朝自己跑过来,眼睛亮闪闪像偷走了全世界的光。

……他居然没穿黑色啊?这是芥川当下能够梳理出来的唯一想法。

中岛可能确实把优○库的迪○尼合作衫给洗了,他穿了一件半蓝半红的开衫兜帽,卡其色的休闲裤卷到小腿处,蓝色高帮帆布鞋飞快地落在马路上又抬起,全身上下的黑色都集中在背包上了,看起来和一个赶着去约会的普通大一新生没什么两样。“抱歉啊,让你久等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下来,又露出了那种向日葵似的愚蠢笑脸。“哎,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那件灰大衣以外的衣服呢,你这样穿好清爽啊!”

“我也刚到没多久。没有料到今天的交通这么通畅而已。”芥川挪开视线,无意识耸了耸肩。“这也是我第一次见你穿真的有颜色的衣服。你终于能照出一张彩色照片了,可喜可贺。”

“呃,这是,那个嘛,”敦又开始脸红了,他支支吾吾地挠着下巴,“就,说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的衣柜——我的衣柜爆炸了,所以我只好临时新买了一身,不然今天可以到得更早一点的……”

“你的衣柜。”芥川冷静地重复道。

“嗯,衣柜。”

“爆炸了。”

“对。”

“……”

“……”

芥川一度认为港口黑手党是一个阻碍青少年智力正常发育的组织,现在这个猜想得到了完美的应证;但他已经是有教养的合格武装侦探社社员了,因此他决定不去拆穿敦的谎言。

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了一阵,最终是敦勇敢地出声打破沉默扯开话题:“——对、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他手忙脚乱把背包取下来,低头从中捞出了一个灰扑扑的东西塞进芥川怀里,姿势和芥川送他白虎玩偶的时候一模一样:“这个!送、送你啦!”

落在芥川手中的是一个灰色的布偶,针脚比市面上能买到的工厂量产货要粗上一些,一定要形容的话,那是一只没有眼睛、咧着锯齿嘴、长着两只尖尖耳朵和一条曲里拐弯小尾巴的圆球球,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物种。芥川困惑地抬眼看着敦,而敦只顾盯着自己的鞋面,似乎不准备做出额外的解释。

芥川咳了一声,选了一个最贴切的生物猜测道:“这是只猫吗?”

敦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凄苦起来,天知道一只老虎是怎么能够纯熟运用被踢狗狗的委屈表情的,芥川就赶紧换了一个假想:“……兔子?”

很好,虎被踢了第二脚。“……被挖去眼睛并进行了基因改造的蝌蚪?”

“怎么想都不对吧这也太猎奇了到底你是黑手党的人还是我是黑手党的人”敦忍不住吐槽道,接着扭着衣服下摆结结巴巴地小声说:“你都、都不觉得眼熟的吗,明明——明明应该能认出来的,我有认真调港黑监控出来照着做……”

芥川捕捉到了几个有明显提示意味的词。这个玩偶理应是以某种他习以为常的东西为原型制作的,并且他在港黑大楼内展示给中岛过,但时间很短不足以让他完全记住,所以他才需要通过监控画面得知那东西的具体模样。

“——啊,这是——”芥川发出了短促的气音,“……这是我的罗生门。”

敦第数不清多少次红成一道熟海鲜自助拼盘,他张了半天嘴,才叽里咕噜地承认了。“对、对啊,就是嘛,所以说啊,还是挺好认的……”

芥川哼笑了一声,低头仔细去看手里的灰兽布偶。一旦清楚了这是什么,这玩偶倒还真有了点形神兼备的意思,不过比从他大衣上长出来的正主要可爱一百倍不止,一点看不出是曾经把敦撕得稀烂的罪魁祸首。“我的罗生门可没有这么人畜无害。”他半调笑半认真地说道:“你是不是对我的异能有什么误解?”

他原本以为中岛会就此跳脚,一如既往地对他话中轻微的尖刺做出反应,就像他在到达车站之前朝他发的那通火一样;可白色死神一反常态地梗直了脖子,瞪大了眼睛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驳说:“才没有,这就是你的罗生门没错。”

这人今天怎么回事?被衣柜的爆炸波及到了头壳吗?“……罗生门。”芥川咬出了三个开口音,身上的衣物蓦地活了过来,一片灰蓝色的布张开嘴,露出能够撕裂空间的牙,随时都可以把盗版罗生门扯个粉碎。“——这种凶恶的异能不应该被拿去做成毛绒玩具。”他说,“你该不会已经忘了你曾经惨烈地输给过我吧?”

“我当然记得啊!这谁会忘!你的罗生门戳人也太疼了!”敦龇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却毫无被激怒的征兆在内,这倒让芥川隐隐有些不安起来:他直觉虎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了,比他们头一次没有见面就打的“今天天气不错就是热了点”还要惊世骇俗;并且他将无法阻止这句话的脱口而出,因为他会需要它正如中岛敦需要孤儿院之行。

“——但这并不意味着你是个不配被做成毛绒玩具的恶人啊?”敦轻松地说道,头顶的云飘去了其他地方,整个人沐浴在亮堂堂的光里。

芥川顿了有一会儿才紧张地咳了一声。“……你这是什么意思?”他问,双手搓揉着罗生门玩偶。

“你这个人真的很过分欸,芥川,玩游戏作弊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敦答非所问,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攥在手里,“我意外找到了这个哦,它被我的皮带卡住了一点,你才没能完全收回去吧。”青年掌心向上摊开,芥川眯起眼睛才发现他手心里放着一小段线头。

啊。他意识到那是他穿惯了的大衣的一部分。被发现了啊。

“我就说你不可能那么快找到所有孩子,也不可能那么快找到我。所以你根本就只是用极细的罗生门拴在我们身上延伸出去,再顺着线一个一个摸过来的嘛。”明明是责怪的内容,听起来却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敦咧开嘴笑起来,脸颊红扑扑像一枚饱满的柿子果。“虽然是有些投机取巧的使用方法,但是总比拿来捅我要好得多。”

“所、所以啊,这个——这个‘捉迷藏版罗生门’,就是那个嘛,你给我的——你给我的老虎毛绒玩具的回礼。”

“我是不知道为什么小银会说你生在恶的一侧啦,是指你会用异能欺负小孩子、逼他们乖乖吃蔬菜吗?呃,这么看好像是有点不正派……”

“……但是孤儿院的事,那个,还是……还是很感谢你的。”

“如果你不逼我的话,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回去,然后听着手表的声音过一辈子吧。”

“你愿意提供——无偿善举——给我,我就想,你好像也没有小银说的那么具有破坏性,也不是百分百会注定孤独嘛。”

“总之,呃……谢啦。”敦的视线落向旁侧,一下下踮着后脚跟。“……为了各种事。”

起风了。又或者风从未停歇。

 

 

第三景

 

“他们看起来相处得很好,不是吗?”太宰远远地看着终于结束了对话进入公园的两个小年轻,微笑着询问身边的人道。他今天没有穿黑手党首领标配的西装和长风衣,套在身上的是一件普普通通的浅紫色长袖衫和棕色针织外套,裤子也是版型千篇一律的牛仔裤,如果不是他脖子上和左眼上无法忽略的绷带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说服别人相信他是游客中再正常不过的一员。

“……是啊,目前为止他们再没有打过架了。”织田作回答说,小心地同约会对象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在超绝惨烈的Lupin酒吧告白车祸之后,侦探社得有一个多星期没有收到任何来自太宰治的直接联络,打过去的电话被全部拒接,收发邮件的人变成了小银,从中岛敦那里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不如说中岛知道的比侦探社都少);织田作不敢贸然闯入港口黑手党的地盘堵人,两个月的约会快要结束了,他不想做出让对方有借口单方面提前解除合约的举动来,只得趁着白色死神又来跑腿的机会拜托他去传句话,希望太宰能够明白在爱尔兰咖啡一事上两人的摩擦纯粹是由误会产生的,即便他讲的故事纯属杜撰,他也并未在情感上有任何欺瞒太宰的意图。

敦答应得信誓旦旦,看样子也确实迅速送到了传话:在送走港黑的治安官、攻略协会成员们焦急地等了个把小时后,织田作的邮箱突然“叮”地提示了新邮件。他可能当即叫出了声,因为不到3秒半个侦探社的人就都围拢了过来,一起盯着他手忙脚乱打开了新邮件图标,并在发现那是一个Outlook日历的时候全员一同陷入了一种无法控制的狂欢状态(静音模式)。

“要是我们有完整的‘书’就好了,直接把现实覆盖成织田先生已经求爱成功,就不会这么一惊一乍了。”谷崎润一郎瘫在自己的座位上,虚脱一般喃喃着。

“那也太不浪漫了,哥哥大人,过程也是很重要的!不过我的确也很想在‘书’上写下‘和哥哥大人结婚’这样的文字……”

“贴、贴太近了直美!”

“谁都好,拜托把之前社里回收的‘书’的残片看紧一点。”国木田转过头不去看有碍观瞻的画面,摸索着打开了装有胃药的抽屉。“日历事件是这周五的?那倒是还有几天准备时间。”

“啧,定在合约最后一天吗……不过他一定已经明白那是个误会了,事情还有转机。别逼他太紧,好好把握!”与谢野用力拍了几下织田的背,朝一旁还粘着自家兄长的直美比了一个手势,女高中生当即会意沉痛地点了点头,走过来一个锁喉把刚松了口气的当事人拖去逛supr○me官网了(“织田先生,您的衣柜里到底有没有——不,您不用真的参与到这个问题中来,我就象征性这么一问,答案我清楚的。”)。

所以织田作(在谷崎直美的指导下)穿了一件此前碰都没碰过的潮牌出产的当季T裇,套了黑色的半长针织外套和牛仔裤(也是新买的)前去赴约。他和太宰的衣着风格意外的相似,说是情侣着装也毫不过分,又或者这是后者有意为之,以黑手党的势力,查出他买了什么衣服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似乎可以被理解为一个和好的信号,于是织田作旁敲侧击地提起了酒吧里的爱尔兰咖啡,对此太宰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句“都过去了。当时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自己走掉的,抱歉误会了你呀”就扯开了话题,聊起了敦和芥川的撮合计划。

“嘿,那他们进步很大嘛!多亏了织田作愿意帮我这个忙,芥川那孩子可比敦君要难搞定得多。”太宰沿着铺地砖的缝隙行走着,打开双手在身侧保持平衡,“这毕竟是他们第一次走常规流程的约会,还是先盯一阵子吧。等确认他们两个相安无事之后我们再进行自己的约会,可以吗?”

“如果太宰这么说的话。”织田作点头同意道,他知道这类表露默契和信任的附和能让太宰开心起来,果不其然黑手党的首领很满意这个答复,用几个跑跳步和一个大大的笑脸回馈了他的努力。

“那我们就偷偷跟着他们。”太宰说,“以及织田作今天这身衣服真帅呀,你应该多穿穿。绝对会有很多好姑娘来找你的。”

可我并不需要那些“好姑娘”。织田作皱了皱眉,但还是没有出言反驳。

敦和芥川毕竟都还是喜欢追求刺激的年纪,他们相中的第一个项目就是过山车。织田作和太宰同两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也付了项目的钱进入队伍,跟着其他游客一起在过山车经过头顶的时候朝上面尖叫着的人欢呼。

“如果对座位动点手脚,让安全装置在过山车行进半途突然弹起来、我被甩出去的话,是不是也能算作无痛自杀啊?这么大的速度,撞到头的话一定可以顺利死掉。”太宰抓着栏杆,用颇为钦羡的腔调说道,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约会的两个月下来,织田作已经听过不少类似的问题发言了,他直觉太宰所说和他真正的言下之意是不同的,一定要形容的话,就像太宰治追求死亡不过是表象,一些更深层的、难以获取的事物才是他的最终目标;可现在织田作不那么确定了,某种与失去有关的恐慌袭击了他,他必须伸手挽留。

“……会很疼吧。”男人斟酌着说,“而且可能会伤到游乐场里别的游客,设施也肯定会关停很长一段时间。不要那么做比较好。”

“唔,也对,破坏别人的游玩体验就太过分了……”太宰眨了眨眼,没有再提起过山车安全事故。

因为场地不大的缘故,过山车跑一圈下来整体时间并不长。他们很快就排到了位置,被安排在了一辆车最末的座位上。“说实话我是第一次坐过山车,但想来应该和在山路上开到90迈没什么区别吧?”太宰兴奋地晃着脚,织田作想起以前带着家里那5个比较大的小家伙来这里的时候,幸介也做了这个孩子气的动作。

“能够在山路上开那么快,一定是调整过加速程序和底盘的好车吧。过山车可能没有那么——”他一句话说了一半,车子就启动了,开始哐啷哐啷爬坡。“——平稳。”

“噢,那我很期待。”太宰在车体达到最高点的时候扭头冲织田作笑了一下,身侧就是摩天轮的时钟液晶屏。两点整。

他们在从前往后传递的尖叫声中冲了下去。

织田作不是那种会在失重感里叫喊的类型,杀手时期处变不惊的习惯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因此他就只是直挺挺地坐在那儿,中规中矩地抓着金属扶手固定身体;不过太宰倒是超出他预计的安静,青年只在最初的大下坡上扯着嗓子叫得像个用力过猛的血浆片群众演员,然而之后不论过山车怎么绕圈,他都抿紧嘴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在过山车缓缓减速的时候,叫了一路的乘客们纷纷笑着鼓掌,等着游乐设施停靠,好让他们前往下一个项目。“觉得怎么样,太宰?”织田作舒了口气,松开紧握着的扶手,去看身旁的人。“和90迈开山路一样吗?”

太宰偏过脑袋点了点头,依旧没有出声,织田作觉得他看起来比上车前苍白了不少。“……你还好吗?”他开始有点担心了,“头晕?”

“——我没事。”太宰简短地打断了织田作,头轻微抬起又垂了下去,整个人在安全装置允许的范围内弓起脊背。“和想的、不同、而已。”

武装侦探社社员视线下移,太宰腹部遮盖着躯干的浅紫色布料轻微抽动了一下。胃痉挛。他想。

“……”织田作没再说什么,在车停稳后帮着太宰抬起了他的扶手,带着他离开了设施。“我去买些水吧。”他在路过园内公共洗手间时这么嘱咐太宰道:“抱歉,可能会花点时间,请在这里稍微等我一下。”

他没有立刻去往零食餐车,而是在公园地图前磨蹭了一会儿,等他带着两瓶矿泉水回来的时候,太宰的脸色已经没那么糟糕了。

“不知道你会喜欢什么饮料,就选了最保险的白水。”织田作递过一瓶给太宰,装作漫不经心地询问说:“昨天没睡好吗?你的黑眼圈很重。”

太宰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哈哈,你也知道的,我很难睡一个好觉。”他慢吞吞扭紧瓶盖,手背到身后,低头看着自己的休闲皮鞋。“我大概得有……4年没睡过完整的觉了吧。我觉得我很厉害哦!织田作,这可是了不起的成就!”太宰扬起脸,就像真的为此感到自豪似的挥舞着手臂,指挥着并不存在的四三拍。

但红发男人没有像往常一样同意他的观点,他就那么看着他,眉心蹙起一个不赞同的小包。

别说下去了。太宰想他认得这个表情。织田作试图阻止太宰治——太宰治们——走向拟态的枪口时,他就是这样皱着眉的。停止吧。

黑手党首领脸上的笑渐渐无法维持了,他的嘴角坍塌下来,连同肩膀一起倾斜向地面。“……对不起,”太宰嗫嚅道,嘴里残留的胃酸折磨着他的口腔黏膜。“对不起,织田作。我大概不太适合乘坐……过于激烈的项目。明明是我约你来这里的,却又因为我的缘故不能好好玩,实在是太扫兴了。”

游人们纷纷绕开站在路中央的两人,并未分给他们额外的注意力。

“……没关系。我不觉得扫兴。”织田作最后这么说,试探性地伸过手去。太宰在被他的指尖碰到手背的时候轻轻抖了一下,织田作的皮肤有着符合他发色的温度,热量包裹住太宰的手掌,拢住他的指节,驱散了凉水和洗手液留下的寒冷。

“我不觉得扫兴。”他重复道。

太宰没有挣开这次触碰。

 

 

第四景

 

“——鬼屋?你喜欢这种东西?”芥川用他那种标志性的淡漠语气嗤道,双臂抱在胸前做出了防御的姿态。“不过是些人造的物件儿,有什么可为之花钱的?”

“照你这么说,整个游乐场都是人造的物件儿,过山车是,镜子迷宫是,激流勇进也是,你不都玩得挺开心的?”敦一边说一边打开钱包,捞出两枚500円的硬币投进售票机。“来都来了,就都体验一遍嘛,还是说你怕鬼?”

“你认为我会怕鬼?笑话。”芥川一把拍开敦递来的恐怖之馆门票,恶狠狠地宣告道:“我才不会怕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那不就可以了?去玩玩嘛,这是你第一次来游乐场啊……”敦咕哝着,锲而不舍地维持着伸手的姿势,“既然你不怕的话,不也没什么损失?”

芥川眯起眼睛,沉下声音告诫道:“——这个鬼屋的主题,是和一个疯狂的……人体实验科学家有关。你确定你能接受?”

敦眨了眨眼,像在奋力消化同行者提供的信息,接着他慢慢张开了嘴,满脸通红地结巴起来:“你、你不用顾虑我的啊!如果你想、呃,你想玩的话,我肯定会陪你的!”

“话题是怎么转到我身上的???”芥川使劲儿翻了个白眼,自从和中岛接触增加以来他翻白眼的技术是越发的炉火纯青了,“我是说你。我原本就没有打算玩遍所有的项目,你不用这么做。”

“我、我真的没关系!”敦拼命摆着手,帆布鞋在地砖上踢踢踏踏,“过去的事情我早就记不清了,再说了,这种程度的鬼屋也吓不到我的,根本及不上以前的孤儿院啦!”他就那么自然地说出来了,平常得如同在评价一碗茶泡饭,芥川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端倪;可中岛眼神诚恳,不像是在逞强,那枚门票依旧被举在空中,大有他不接受就不放下去的架势。

“之前——之前带小镜花来过一次这里,宇宙世界乐园,我是说。”敦比划着解释道:“嗳,不要多想啊,小镜花就像我的妹妹一样,你有小银的话一定能够理解。”

“上次因为时间有些紧,因为是,呃,任务途中,所以没能玩完所有的项目。”

“之后小镜花好像觉得有点遗憾的样子……虽说还可以再来,但是心态肯定会有所不同,第一次做某件事,肯定还是意义重大的呀。”

“总、总之啦!票都买好了!你就当——就当是——我——”他咋咋呼呼地挥舞着用硬币换来的小纸片,舌头打结似的讲不出完整的话:“哎,去就是啦!这里可是游乐园欸,玩鬼屋还需要理由吗?”

见敦实在是不肯让步,芥川只得叹了口气,用手指夹走了几乎凑到自己鼻梁上的门票。“事先说好,要是你中途被引出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被吓软了腿的话,我可不负责从紧急出口把你运出来。”

“才不会好吗!我哪有那么弱!”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如果你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话侦探社不好向黑手党交代。”

“3岁以上就能玩这个了成吗,我还不至于连幼稚园小朋友都比不过!”他们一边互不相让地斗着嘴一边用同样的步幅咣咣咣冲进了鬼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埃德加博士的非法收藏品陈列馆终于要迎来港黑和武侦的联手抄家了。

这家伙/他愿意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啊。两人一同这么想着,推开了恐怖之馆的门。

整体上来讲,这个鬼屋确实不算吓人,毕竟标注了3岁以上即可入内,总要对得起自己的分级:黑漆漆的房间里没有唐突跳出来的活的工作人员,有的不过是一些根据激光探测来判断是否有人经过、会伴随着巨大的噪音重复一些固定动作的机械人偶,只要提前注意到用于探测的装置的话,就能够完美预判即将出现的惊吓点。

“……好像确实挺无聊的。”走到一半的时候敦回过头朝身后的人承认道,他正踩在一滩假血上,那些材质特殊的胶状物发出了黏糊糊的声音,并没有真的沾上他的鞋。“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另外的鬼屋,应该会比这个刺激。”

“一开始可不是我嚷嚷着要进来的。”芥川耸了耸肩,鬓发末梢的部分被灯光打成红色。“这里还没有贫民窟的黑市可怕。”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敦干脆转身面对着芥川,双手放在脑后做出一派轻松的姿势倒着行进,“就算鬼屋里会有东西‘哇’地跳出来,也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啊,但要是在黑市里说错一句话,‘哇’地一下伸出来的可就会是AK-47了——哇!!!”

所以他是属于那种“能够跳得很高”而不是“离地5个厘米就丢脸地落下去”的大猫啊。芥川看着被突然凑到面前的鬼脸吓得差点蹦上天花板的敦,在心中如此评价道,把已经晚了的“你再退一步就要触发激光探测器了”给咽了回去。

“我的急救知识仅限于拨打119,其余的部分就无能为力了。安息吧。”

“并不需要救护车好吗!!!而且我还没死!!!我因为在跟你说话才会叫出来的啦!”敦苍白地为自己辩驳道:“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普通人都会在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被吓到的!”

“这可是鬼屋。是没有做好准备的你太懈怠了。”芥川云淡风轻地说,听上去心情比进入鬼屋之前还要好。

“可恶啊啊,芥川你就是这种地方让人火大!”

“你身后又有一个探测器。啊,触发了。”

“——哇啊诶!!!”

“这回我可给了你警告,你理应做好了准备的。”

“这时间差还不到半秒吧谁来得及反应!!!”

“那只是因为你不够敏锐。”侦探社小社员难得露出了笑容,以一种不紧不慢的语气将挑衅继续了下去,面不改色地路过了数个努力在电椅上挣扎着的科学怪人。

不,说是挑衅或许并不准确。芥川想,他并非像以往一样是抱着“给对方造成伤害”的意图去说出这些话的,中岛也没有真的因此生气,他的张牙舞爪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只要稍微转移一下话题,他就能切换回人畜无害的模式,继续聊方糖、茶和巧克力。

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能正常相处的?芥川分心去看虎的瞳孔,在昏暗的环境下敦扩大的瞳仁像一块黑玉石棋子一样亮晶晶。又或者这才是他们应有的相处方式,从一开始就应该是这样。

“——前面的墙壁间距收窄了,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好好看路。”他出声提醒,抬起下巴去示意前方只容一人通过的窄道。“要是绊倒的话可不要再怪我没有给你留出足够的反应空间。”

“诶?啊,还真是啊。这设计也太不合理了吧,绝对会有人撞到墙的。”敦咕哝着,乖乖转身面向前方。

“设计者好像也没有义务为了在鬼屋里倒着走的人考虑。”

“你就不能赞同我哪怕一次给我留点面子?!”敦哀戚戚地嚎了一声。“这也太暗了吧,根本看不清路……呜哇这是什么玩意啦踩起来软绵绵的超恶心!”窄道里凹凸不平的地面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一脚踩下去恨不得陷进半个脚面,敦摇晃了两下双手撑住墙面才稳住身形。“你小心一点啊芥川,好容易摔的。”

“我才不会——”芥川正打算做出一些证明自己平衡能力极佳的发言,却中途就咬死了剩下的词句,在深蓝色的光线下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右手。

——敦刚刚非常流畅地侧过身,像要拿走货架上最后一份限定面包一样飞快地握住了他的手拉到身侧,带得芥川差点直接撞上他的脊背。

“这设计真是太不合理了。绝对会有人摔倒的。”敦又把设计师批判了一通,语调夸张地挑得很高。

不对啊,虎的正常体温应该是和人类差不多的,怎么这家伙的手这么热?芥川困惑地想着,紧贴着他手指的掌心滚烫得如同刚抓过一把炭火,一层薄汗沾上他的皮肤,他却奇迹般并未感到不快。

“你、你很冷吗?手怎么这么冰……”敦见他一言不发,紧张地加快了脚步。

“……我的微循环不是很好。肢体末梢总是很冰。”芥川轻声说。“觉得碍事的话,可以放开。我不会摔倒的。”

“也没有啦,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你干嘛当真……”敦像是怕他主动抽走手一样紧了紧五指,“夏天嘛!凉凉的其实也很,呃,那个,挺——挺舒服的……”

芥川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安静地跟着同行者在窄道里一脚深一脚浅地踉跄着前进。

他肯定也/绝对早就想这么做了。那就由我来踏出第一步/随这家伙喜欢好了。两人一同这么想着,直到走廊恢复成原先足够3人并排的宽度、地面重新变得平整,都没有松开手。

 

 

第五景

 

“织田作有玩过鬼屋吗?”太宰的视线追着气势汹汹的敦和芥川进了恐怖之馆,被闭合的门挡住,这才转回约会对象身上。“你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啊。那时候带着孩子们来的。”织田作点头道,相当自觉地掏出了钱包。“幸介和克巳吵着要玩,连咲乐都很想试试的样子,我就带着他们一起进去了。”

“织田作的话,肯定不会被吓到吧?”

“因为知道那些不是真的,所以确实不会被吓到。”男人说,取出了从机器里吐出来的门票。“不过优和真嗣很怕那些,我不得不抱着他们两个走。”

“哎,真羡慕他们啊。我也是很怕鬼的,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所以才会睡不好觉。”太宰装模作样地抖了抖,“织田作到时候借我搂一下你的胳——唔啊!”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捞到了半空,武装侦探社最出色的突击手名不虚传,抱一个成年人和抱两个小学生一样面不改色;他右手握着太宰的膝弯,用小臂和肘部支撑青年的大腿和屁股,左手则向斜上伸去,像稳定一把大提琴那样扶着太宰的脊背,轻轻把他压向自己以保持平衡。“像这样?”织田作问,对路人们投来的诧异目光毫不在意。“你太轻了,太宰。”

“不是!不是!!”太宰尖叫道,手胡乱去抓织田作的头发和脖子,“我只是——只是想搂你的胳膊而已!我可以自己走!”

“这样啊。”织田作点了点头,把他放了下来。“抱歉,因为你说羡慕优和真嗣,我还以为——”

“不,不,是我没说清楚的错。”太宰捂着脸,耳朵已经红透了。“但这种抱法,织田作当我是小孩子吗?”

某个关于迷路的孩子的比喻句漫到了他喉头又潮水似的飞速退去,织田作抿了抿嘴,摇头表示否定,递上了自己的左手。“走吧。不然要跟丢芥川他们了。”

太宰深呼吸了一下,小心地将右手探过男人肋侧,弯折上去虚抱着他的肩。“……这样就好。”他满足地露齿而笑,“这样我就不会怕鬼了。”

这句话似乎意有所指,但织田作尚无法确切分辨太宰隐藏起来的真实意思。他收集了很多零零散散的、指向明确的碎片,但能够把一切都串联起来的关键尚未显露,时机迟迟未至。

恐怖之馆的门再次打开,黑暗包围了他们。

即便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应该是与“怕鬼”一说离得最远的人,太宰治依旧在3岁以上即可入内的娱乐设施里卖力地扮演着鬼屋工作人员最喜欢的那类顾客。因为和无效化异能持有者有肢体接触,织田作的天衣无缝无法正常运转(虽说本来这个等级的鬼屋就触发不了预言),反倒是时不时夸张地跳起来往他身后躲的太宰要更吓人一点。

“诶呀,被吓到了被吓到了。”太宰用空着的右手一下下拍着胸口,身后的一个机械丧尸随着灯光的熄灭安静了下去。“我有点理解优和真嗣了,肯定会害怕的嘛。”

“道具的确做得很用心。”织田作评价道,“和游客的互动设计得也不错。之前来的那次,克巳走着走着也有点慌,就一直看着地面,结果被地上的红颜料吓了一跳。”他瞥了一眼身侧闪烁的激光点,做好了迎接下一个突发惊吓的准备。

“哎,那我也低着头好了,只被吓一次总好过每次都——”太宰咯咯笑了两声垂下头,感应装置在此时被触发了,红色的灯光打下来,照亮了两人站立之处。

一小片反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每次都——”……那是什么?

太宰眯起眼睛试图聚焦。织田作正踩在一些红色的东西上,从形态来判断应该是液体。

“都——”他看着织田作脚下的红色,突然不记得自己原本打算说的内容。

那究竟是什么?太宰犹豫起来,他试着呼吸,但关于那些红色的疑问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他无暇分心给空气摄入。

红色的液体。他绞着大脑。快想。红色的液体。很常见。你知道的。和枪伤有关。继续。很接近了。

液体开始蔓延。红色顺着瓷砖的缝隙走出90°的直角,自织田作那里向他生长过来。他应该躲开的,可过快过大的心跳声持续地干扰着他,他无法顺畅地思考。

再给我一点时间。红色的。液体。

太宰颤抖着看向自己的右手,他刚刚还把手放在织田作胸口靠近心脏的地方。他翻过手背,发出了一声哭泣似的惊喘。

——是血。他想。是血。结缔组织。血浆蛋白。无机盐。氧。激素。酶。抗体。血细胞。

织田作在流血吗?

他在流血。

这个认知在太宰的脑海里爆炸开来。

血很新鲜。当然了,看看这还吊着一口气的颜色就知道,血红素尚未氧化为高铁血红蛋白,所以依旧保持着刚离体时惊心动魄的亮红色。液体就那样嘲笑着什么似的大摊在地上,它们失去了应有的功能,再不能运送养料给大脑和其他重要器官了,然后这具身体就会死去,变成没有任何意义的有机物与无机物的集合,意识不去往任何地方,灵魂不去往任何地方,就只是消失而已,就只是消失,失去一切的同时被一切失去,变成抓不住的一绺烟,上升,上升,然后变淡变浅无法被看见,除了回忆中之外觅不得踪迹。这是第几次,第几十次,第几百次亦或是第几千次?数字已经没有意义了,叠加的失败什么都证明不了,他依旧没能——

“——太宰?”织田作在叫他,太宰顿了一下,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

他看到洋馆、舞厅的窗和夕阳。

有时候你会疑惑,为何正午的阳光是人畜无害的明黄,可到了清晨和黄昏,那光就变成红色的了。这是因为生命的循环如此,诞生和死亡总是和鲜血相伴的。黑夜切开子宫,燃烧的火球从伤口中挤出来,把周围的一切烤得血肉模糊;等12个小时过去,就到了月亮复仇的时候了,她会像披萨刀一样,从太阳的一侧开始平整地切割,把他的肉一点点喂给山峦和海洋吃。这回流血的就轮到这狂妄自大的光团了,就像黑夜的血汩汩淹没世界一样,太阳的血也泼洒开来,可见光光谱的最短波,火焰,铁水,烫,子弹,死亡。

织田作胸口上有一滩正逐渐扩大的红色,那红色太多了,多得把他整个人都吞了下去,他的衬衫、大衣、脸、眼睛,所有身体部位都沾上了,每一寸皮肤都无法幸免。

“去救人的一侧吧。”他简短地张合着嘴,声音却持续不断地漏出来,“那样多少会好一点。”

“好。”太宰机械性地点头道,这个回复他说了那么多遍,膝跳反射似的不用思考就能脱口而出,他一次次地答应他,离开黑手党加入侦探社,用本可以面世的小说去换自己的救赎与心安。“就这么办。”

火柴,绷带,香烟。他注视着右手掌心里的血,他从织田作后背的空洞里偷来的红色。

就这么办。

“——什么就这么办?太宰,看着我!太宰!!”

太宰猛地抽了口气,终于可以看清眼前的事物了。“……织田作?”他茫然地转动头颅,意识到自己躺在一片树荫下,而织田作正捧着他的后脑,自上而下俯视着他。周围的声音慢慢涌回来了,太宰听到嘈杂的人声,小孩子们在嬉闹,女高中生笑着谈论翘课的事,冰棒小贩的推车轧过石砖发出嘎吱声。

他身处游乐园之中。

“太宰,你清醒过来了?”织田作急切地问道,在他试图起身的时候小心地压着他的肩不让他做出过于激烈的动作。“你还好吗?你在鬼屋里失去意识了,我不得不把你从紧急出口里带出来。你究竟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你没有叫救护车吧?”

“如果你再晚一秒醒来的话。”织田作一如既往的作出了正确的判断,对于一个昏迷状态的黑暗面守门人来说,救护车车厢内或公立医院的病房并不是最安全的场所。他们此时在一处不容易被发现的建筑夹角里,周围没有聚集任何人。“我已经联系了小银,她会派人来接你。发生了什么?太宰,你的状态很不好。”

“没那个必要。我——我想我只是太累了。”太宰虚弱地伸出手,示意他需要一些水。“等我处理的事情太多了。近年来我一直在熬夜。”

“这不是简单一句‘累’能够解释的事。”男人递出了水瓶,但明显不打算接受这个理由。“你无法对我说的话做出任何反应,一直在胡言乱语。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和你不一样,织田作。”太宰打断了他,语气蓦地冷了下去。“你不会想知道我究竟做过什么,又遭受了怎样的报应的。”他盯着扭开的塑料瓶瓶口像盯着一把旧式半自动手枪的枪眼,等着用里面的子弹缓解喉咙的干渴。“所以别再追根究底了。我不想毁掉这次约会。”

织田作沉默下来,手慢慢离开了太宰的肩。

“明天我会……我会休息的,我保证,我会好好休息的。但只有今天,我想——我想和你一起过。”

“这应该不是一个太过分的要求。”

“所以,拜托了。”他低声说,“我不想毁掉我们最后一天的约会。”

世界上只剩下听不出具体内容的嘈杂人声在远处嗡嗡响着。无人打破此刻的静默。

太宰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挂在脸上的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就像他和身处游乐园的所有人一样享受着这里似的。“天色有些暗了,我们的时间不多啦。那么,下一个项目玩什么好呢?”他唱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向着人流多的地方走去了。



——TBC——


敦衣柜是真的爆炸了。

太宰嘱咐小镜花说“要是他周五打算穿黑衣服就炸了他的衣柜。”

然后就是敦解释的内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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