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太】四次太宰治展示他空荡荡的胸腔,一次他获得了一颗心

这篇文居然收到了图,激动得哭出声,Tracy姑娘是天使没错了,她超能get我的point的,世界上的另一个我吗,我尖叫着飞升,大家点这里看图,她画得超棒的(泣不成声调大音量.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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惯例声明:灵感来自于stickstockstone姑娘的福华文The Heart, and Other Fleshy Organs,原始设定大约是“人的心脏可以被拿出来交给自己的爱人”,我按照我一贯的作风在此基础上加上了不少自己的私设,因此万万不可用科学的眼光看待♥ 

 

warning:内含可能引起你不快的描写和剧情设计,包括但不限于冰箱里的家人综合症以及对高功能反社会宰的过去捏造,请斟酌食用。

 

这不是糖(大概)。

 

 

 

四次太宰治展示他空荡荡的胸腔,一次他获得了一颗心

 
 
>>1.

 

班里的金丝雀死了。

它躺在笼子底部,翅膀伸展在身体两侧,眼睛直直地看着天空,想必是冬日扼住了它的咽喉,而虚弱的哀鸣又没能唤起塔纳托斯仅剩的慈悲,雀鸟便只能一动不动、像一块生了苔藓的顽石那般,保持着意欲起飞的姿势扎入冥河阿克隆。“翠茜死了,”最先发现异常的学生尖叫起来,“你们快看啊,翠茜死了!”于是全班人都围拢过去,一时间鸟笼几乎要被惊惶的视线点燃,教室像被丢入了一铲滚烫的铜矿,尖锐的火星飞溅而出又冷却,只剩下边缘长满倒刺的金属。

“把它扔掉吧,”太宰治站在最外围耸了下肩膀,分了些心去思考 今天中午便当里酸梅的数量,“它已经死了。”好像是两颗。“咱们可以买一只新的,”还是三颗来着?他不记得了,或许应该偷看一眼。“——你们觉得虎皮鹦鹉如何啊?” 

不过他的提议并没被任何人听到或纳入考量范围,一个女孩子焦急地带着僵硬的小鸟跑去寻求老师的帮助,她的手汗津津,把飞禽明黄色的绒羽粘成了绺。孩子们成群结队地涌出教室,太宰治被落在后面,他不是很开心,但又无可奈何,只得拖沓着脚步跟了上去。

等不情愿的孩子慢悠悠转过拐角,他的同学们已经把国文老师围在了教职员工办公室门口。“请救救它,”为首的小姑娘泣不成声,适才捧着翠茜尸体的手此时转而扭住胸前的布料,那里湿了一小片,隐隐有泛红的迹象。“救救它吧,老师,翠茜的死让我的心好痛。”接着她一边抽噎一边打开了胸腔展示自己的心脏,那搏动的红色器官裂开了一条不深不浅的缝隙,血液自心房里缓慢地渗出。

“我知道,那一定很疼,”老师为难地说道,伸手轻柔地抚上少女受伤的心。“可很抱歉,我无能为力,翠茜再也不能唱歌了。”这是多么残忍的判决啊,所有孩子都开始哭泣,他们挤在走廊里嚎啕着,仿佛要把全身的水都抽干,眼泪滚滚而下洇湿了他们的领口。

“万物终归要面对死亡,你们要知道,翠茜只是先一步去到了一个更美好的地方。”老师的视线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太宰治的身上。“治君,”她唤道,声音听起来有些担忧,“你也是这么想的吧?”你没有在哭,她的眼睛这么说道,你为何没有在哭呢?

“我?大概吧,”男孩眨了眨眼,一副十分困扰的样子:“不过我更想知道我们到底能不能买一只新的啊?刚刚没有人回答我。”

他终于获得了全班人的注意,连他自己都稍微被吓到了:“怎么了吗?我——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太宰治磕磕绊绊地询问,“难道说你们不想再饲养鸟类了?”

“你——你怎么能这样?!”有着开裂心脏的女孩冲了过来,直逼得他退到窗边、后脑撞在玻璃上。“我们养了翠茜这么久,现在它死了,永远无法再同我们一起玩了,为什么你还能这么若无其事地要求买下一个替代品?!”她声嘶力竭,眼眶红肿得像颗腐烂的蜜桃,“你的心难道不痛吗?!”

她的心脏裂得更厉害了,太宰注意到,那道缝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更多的血积在她肋骨内侧。

“十分抱歉,如果我的发言冒犯到你的话。不过你要理解,我还在学习你们的‘正常反应’。”贴着窗户的少年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双手合十做了个求情的动作,没人能对着这样的他发火。“我也很希望能够明白心痛的感觉啊。”他笑将起来,将手伸向自己的胸膛:“有时候我会很羡慕你们获得的感受,”孩子熟练地拉开了肋骨和隔膜,他的同学们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他:

 

胸腔里本该生长心脏的地方空空如也,像一口枯死的井。

 

“因为我没有心。”太宰治这么声明道,似乎是有点以此为豪,却又带着同等的绝望。他享受了片刻寂静,甚至为了证明他的心真的不在应该在的地方,将自己的拳头填进了那个黑乎乎的洞。“这么说也许不很准确,我曾经有心,但是它不太对劲,冷冰冰、不会跳动,也无法产生任何感受。这是非常少有的疾病,全球病例满打满算不过万,虽有传闻说强烈的外部刺激可以激活心脏,可从没听说有人因此而痊愈。母亲想治好我,又不清楚什么样的刺激能够起效,就把我的心取出去放进保育箱里,姑且先尽最大努力去尝试。”他从容地扣上扣子,从女孩子身前撤回来:“如你们所见,那没有任何用处,我的心脏至今没有跳动哪怕一下。”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啦。太宰嘟嘟囔囔,决定自己已经对这场闹剧厌倦了,他盘算着下一只虎皮鹦鹉的毛色,转身回了教室。

 

 

>>2.

 

“太宰君,你会为我作证的,对吧?”森鸥外的手指不疾不徐在桌面上敲打,语气甜蜜得像在诱哄偷吃糖果的稚童承认罪行。“你从来都是个好孩子,不是吗?”

少年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坐在桌子上晃腿,仿佛身后的尸首不存在那样平心静气。“唔,唔。”他转动眼珠含混地应承着,轻快地跳到地面上。“取决于您想要我作什么样的证啦。”

“我听说你的家人都是首领杀掉的,”黑发的医生没有回答,转而提起了两三年前的那场屠戮,“我为你感到难过,太宰君,非常难过。”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因为有些事情我认为你需要知道。”他走过去,把手搭在孩子的肩膀上。“虽然当年我没有参与其中,但是多少也从他人口中听说了那天的惨况。”

“所有人都死了,我的父母、哥哥、姐姐、弟弟,家里的管家、钟点工和厨娘,”太宰治低下头一个一个掰起了指头,负责点数钟点工和厨娘的手指弯折了数次,“他们都死了,除了我。”

森鸥外俯视着他,虚情假意地做出了一个哀伤的表情:“场面非常——”他似乎在斟酌措辞,“——非常可怕。”

“是的,”约莫国中生年纪的人点头赞同,防卫性地往后缩了缩,“您说得对。”

“那么太宰君,你知道首领为什么要那么做吗?”

孩子似乎有些被话题走向吓到,他视线游移不定,试探性地说了一个答案:“因、因为我家很有钱,或者得罪了黑道?”

“不,太宰君,首领杀害你的家人是因为他想利用。”森鸥外蓦地绷紧面孔,套着白手套的食指强调什么似的点了点太宰治的左胸口:“一切都因你而起,是你招致了灾祸。天生便情感薄弱的人最适合干一些常人做不太来的、杀人放火的脏活,这样的好苗子不进入黑手党太可惜了。但你的家人于他来讲毫无用处,不过既然能同时得到巨额财富又能得到你,毁灭一切证据自然成为最佳选项。”

他猛然攥住太宰的胳膊将他抵在墙上,不顾少年“请不要再说下去了”的请求,凑到近旁恶狠狠地把剧毒倾倒进他的耳蜗:

“他们没有立刻杀死你的家人,你的父亲,验尸官在他的尸首上数出了至少三百多处刀伤,他的肌肉组织丢失了整整十公斤,首领叫手下的人像对待一只新鲜的三文鱼一样对待他,他少掉的重量最终在你其他亲属的胃里被发现,连同几乎没有消化的越光米和海苔一起。

“第二个死亡的是你的母亲,她所受的折磨是你父亲的几倍。她先是被迫吃下用自己丈夫的肉做的寿司,然后被剖开了肚子,整个腹腔里的器官都是保持着互相连接的状态被取出的,只有胃还留着,他们放了一个酒精喷灯在你母亲的肚子里,用她的胃袋、你父亲的肉做了一个简单的烧烤,还十分有情调的用百里香、白胡椒、肉桂和海盐作为调味料,并且这一切都是在她尚未断气时完成的。

“你的哥哥姐姐可能算得上幸运,他们没有被吃或者被做成喷香的串烧:他们只是被强奸了而已。那群毫不爱惜军火的蠢货用的是M107狙击步枪,他们把枪管从那几个孩子的下体捅进去,捣年糕似的夯烂了他们的大肠、子宫和其他内脏。可这点程度的损伤当然不会让十几岁的健康年轻人立刻死去,所以首领下令扣动扳机,以同样的方法连杀三人,唯一的区别是枪管的入口,这时候女孩子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你姐姐体内被同时塞了两把枪进去,她的脑浆涂满了一大片地板。

“啊,最后是你的弟弟,那个小家伙还没从小学毕业,一直在哭,为了表现仁慈,首领亲自用一把伐木用的电锯把他切作两半,只可惜上了年纪的人用不好这种过于笨重的武器,你的弟弟被切歪了好几次,首领不得不把锯子抽出来重新来过,才好不容易从正中央分开他。

“至于你,唯一的幸存者,被摁在一旁看了全过程。”森鸥外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打量着太宰放大的瞳孔和里面沸腾的恐惧,“最后首领走到你身边,对你说了一句话。你记得他说了什么吗?”

“不——闭嘴!不要让我想起来!”

“你记得他说了什么吗?太宰君,你记得吗?”他嘶嘶道,强硬地扳过少年的下巴观察他的反应,而太宰治尖声抽气,惊慌地挣扎直到发现走投无路之后才被迫回答:“我当然记得!我怎么可能忘记?!那时候首领说——”

带着哭腔的词末破了个音,接着毫无征兆地,话语戛然而止,所有的反抗也都停了下来,他蓦地安静得像个装饰用瓷娃娃。一秒前还奋力试图逃脱的刺猬在猎人的眼皮底下变成了一只柔软顺从的狐狸,饶是森鸥外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皱起眉头。

 

“——他说‘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心脏是否当真如传闻所言有罕见的情感缺陷,现在看来我的情报完全无误’。”

 

太宰脸上无措的神态一扫而空,他笑嘻嘻、吐字清晰地背诵完毕后抬起头直视医生的脸:“那是一个测试,用来刺探我是不是真的能对暴力、鲜血和死亡无动于衷——就像您现在做的一样,我说的对吧?”

他手臂上的禁锢立刻松开了,男人后退几步哈哈大笑:“人们都说你聪明得不可思议,现在看来所言非虚!”

“能够得到您这样的评价我深感荣幸。不过我想,和首领不同——哦,抱歉,现在是前任首领了——和他不同,您不仅想看我是否真的患有情感障碍,同时还想看看我是否学会了伪装成一个正常人。”少年揉着被掐疼的大臂,吐了吐舌头表达不满:“我猜我的表演合格了?”

“岂止合格,太宰君,简直是满分通过!有那么一会儿我都要相信首领对你的培育是失败的了。”森鸥外欢喜地鼓了几下掌,接着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不过我还有一个微不足道的请求——不知我可否一睹你的心脏?请原谅,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医生,我对稀有病例总是无比感兴趣的。”

“那我可能要让您失望了,”太宰治狡黠地眨眨眼,从善如流地打开了自己的胸口去满足杀人犯的好奇心:那里空无一物,肋骨之后只有肺在匀速地收缩舒张。“我的心脏八成已经被压碎在屋顶之下,或者被前首领放的火给烧掉了,”他满不在乎地说道,“反正我不需要它,恰巧您也不,就别再管它啦。”

“太遗憾了,”森鸥外看起来居然有点委屈,“我一直非常想解剖一下你的心脏。”

“比起我失落的情感器官,”太宰噗嗤一声笑了,“您是不是先考虑一下让我作什么样的伪证比较好?新上任的首领先生?”

 

 

>>3.

 

太宰治被拍肩叫住的时候正苦着脸往手腕上缠绷带。

刚刚他突发奇想地往一辆飞驰的货车上扑去,可谁知那司机反应迅速刹车及时,只把他撞出去一米不到,从地上爬起来的太宰骨骼完好内脏平安,没一会就连轻微脑震荡的征兆都消失了,遑论脑袋卷进车轮底下像海滩上的西瓜那样碎开;倒是昨天割腕的伤又裂了,平白挨一顿训斥不说,还浪费一卷绷带,实在是太不划算的买卖,而单手打结过程中好不容易套上的布头又因为肩上的手而掉了下去,所以他想他回过头说“什么事?”的口气稍微恐怖了一点也是情有可原的。

如果是蛞蝓中也的话就打断他的鼻子。那个瞬间他这么想道,可惜太宰治当天诸事不宜,连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没能得到满足。

他身后是一个看起来小他最多不过一两岁的女孩子,她坐在地上,有点惊恐地盯着他。

“呃,抱歉吓到你了,你还好吗?”让花季少女穿着可爱的蓝裙子蹭地可不行,即使是黑手党也不能这么没品。于是他伸手把小姑娘搀扶起来,换上温和的语气询问道:“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那、那个!非常抱歉!”她扎着麻花辫,太宰决定暂时用“辫子酱”来称呼她。辫子酱紧张极了,这一点从她胸口快被揉碎的蝴蝶结和对平辈使用的敬语就能看出来(不过鉴于太宰的身份,辫子酱也确实应该用敬语),她结结巴巴地开口道:“请允许我占用您一点时间!我可能需要、可能需要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接着她说了一个名字,那个名字普通得像鸽群中掉落的残羽、路边蚂蚁衔在口器里的面包屑,没有人会特地去记,太宰也是,因此辫子酱还是辫子酱,她继续着自我介绍,于是新晋黑手党干部预备役得知辫子酱母亲早逝,父亲也是港黑的一员,最底层的打手,只有辫子酱一个女儿,有一次帮派间的火并蔓延到了辫子酱家里,而那时还不是干部候选人的太宰恰巧也参与了那起任务。

“您——您保护了我,您还记得吗?”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充满了不知对什么的憧憬,“您把我藏到衣柜里,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告诉我闭上眼数到100事情就结束了,您甚至塞给我一个玩具熊!”

唔,有这么一回事吗?太宰治想了一下,却怎么都无法顺利对上号,他实在不记得自己有在任务途中随手救人的爱好,塞给陌不相识的女孩子玩偶更是无稽之谈。“我想你大概把我和别的什么人记混了,”他清爽地露齿而笑,“我可没那么善良。”

“怎么会,我记得可清楚了!”辫子酱急急辩解道:“在我的父亲失踪之后,您还为我找了一个愿意收养我的家庭,护送我去叔叔们告诉我了,说那‘都是太宰先生的意思’,现在我生活得比以前还好,多亏了您!”

“是嘛,是嘛。”太宰心不在焉地应付道,把重心从左脚换到了右脚,“所以呢?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道谢的?”

“是……也不是。”辫子酱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她闭上眼,弯下腰把一团红红的物体平举过头:“太宰君,请——请和我交往!”

这可是状况外的发展,他早就知道了女孩子藏在身后的手上捧着心脏,可没料到是这样的用途——黑手党内部可没人闲到在炙手可热的干部候选面前互换情感器官,不是吗?没有想到第一次接触心脏的新用途,教学材料会是自己。

“诶呀,这可是大礼。”太宰单手接下心脏,饶有兴趣地观察起动脉来,“但是你完全不了解我吧?说不定我是个十分糟糕的恶人哦?”

“我、我清楚太宰君是黑手党的成员,不过没关系,我父亲失踪前也是啊!何况太宰君其实是个——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别人都不知道的,但是我知道,”辫子酱脸上浮起云雾一样的红晕,“我从您救下我那时起就……就一直喜欢着您,我也曾试图说服自己我们并非一路人、得赶紧放弃才好,但是今天在街上意外看到您之后,我觉得我能够再次遇到您是命运也说不定,就、就立刻决定来见您,向您告白。”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发现太宰仍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翻来覆去地把弄她的心脏后,咬牙欠身道:“——是我太逾矩了,对不起,可我还是希望您能至少收下我的心脏,我想,如果是、是您的话,是一定能照顾好它的,”辫子酱抿着下嘴唇,做出了很大牺牲那样视死如归,“纵使我的心会因为您没有回应而开裂,但离体越远越无法感知器官的疼痛,我不会有事的!”

有那么一小段时间,街道上车流的响动是这条不起眼的巷子内唯一的声音。

许久之后,太宰才慢吞吞地开了口:“你这样一说,我倒想起了一个故事。”他藏在阴影中,表情晦暗不明。“你想听听吗?”

“诶?故事?”辫子酱疑惑了不到一秒就同意下来,“好、好的,您请说……”

“那我说了哦,听完可别后悔呀。”青年颇愉快地在原地蹦蹦跳跳,黑色的大衣下摆如同鱼线上垂死的河鲜那样扑拉拉翻飞着。“那是——我想想,一年前的事了?不,一年不到。那个时候港口黑手党和另一个帮派起了冲突,双方都打算扩张自己的地盘,不巧的是他们看上了同一个地界。由于是商业街的缘故,两边都没有放弃这块肥肉的想法,每次谈判都是不欢而散。还能怎么办呢?只有武力夺取了呀,你说是不是。

“我们的首领虽然令人遗憾的是个恋童癖,但厉害还是很厉害的,几轮交火和明争暗夺下来,港口黑手党占了不小的优势,对面重新提出了谈判。不幸的是,我们这边啊,有一个人被策反了。他在我们一处大型火药库里装了炸弹,如果他有机会摁下按钮的话,形势可能会瞬间逆转也说不定。由于是我发现了那枚炸弹,首领就把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了,要我在晚上的谈判结束前把敌方渗透的所有人找齐。

“这个叛徒我们姑且叫他‘A君’好了,总之我很快查出放置炸弹是A君搞的鬼,但出于不想打草惊蛇的考虑我没有声张,而是于当天应邀前去进行新一轮的谈判。当然,去现场的并不是我啦,是随便抓的替死鬼,我偷偷带着一队人追捕A君去了,那个时候他在自己家里,正等着要他摁下按钮的信号。

“找到他很容易,但要从他嘴里撬点什么出来可就不那么轻松啦,A君握着遥控器,威胁我们说如果不放他离开的话他就炸飞我们的火药库。这确实让我困扰,首领给的时间太短了,如果就这么杀掉A君的话,和他联络的上下线都无法按时揪出来,完不成任务也太丢脸啦。所以你猜我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说,‘那个炸弹已经不在我们的火药库里面咯!我们今天中午就把它转移走了,你知道我把炸弹藏在哪里了吗?’

“‘我呀,把大部分拆除,剩下的放进了一个毛绒玩具熊,刚刚拿去送给一个小姑娘了,她现在就躲在你家衣柜里呢。’

“‘而你手上的也不再是遥控炸弹的按钮啦,我手里的这个才是。’

“‘我知道你是因为女儿的安全受到威胁所以才被迫反水的,真是令人感动的父女情,善解人意的我现在给你两个选项,一,交代出所有和这次事件有关的人,我扔掉这个遥控器,并且保证令媛的安全;二,继续抵抗,我现在就摁按钮。怎样?足够公平。’

“A君是聪明人,当即如我所愿地交代出了他知道的所有,虽然不多,但是联系我已经调查到的线索很快就能摸清全部,我也遵照我答应他的,给他的女儿找好了出路。

“你想知道A君的结局吗?诶呀,纵使情理上可以理解,规矩上也不能接受。我只能按照标准处理方式处理咯,在台阶上踩碎了他的下颚,杀掉了。”

太宰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候他手里的心脏已经全是破口了,兜不住的血从指缝里钻出来跌到地上。“——你现在还想把心脏给我吗?”

辫子酱的表情精彩极了,她大张着嘴,眼泪几乎涂满整张脸。“你——你这混蛋!!!”她尖叫着扑过来想要打太宰,却被身着黑西装的人拦下来,“你的心一定是石头做的!你怎么能——怎么能——”

“你误会我啦,辫子酱,”太宰撅起嘴,慢条斯理地打开了自己的胸口:“我根本就没有心呀。”

“你去死吧!你这——”

“我也想去死啊,但不是在这里。本来你可以安稳地活下去的,非要来找我的茬我也没办法。”他用拇指划过自己的喉结,部下会意地捂住了女孩子的嘴,轻而易举地拧断了她纤细的脖子。

“我觉得她这条裙子看着不错,照着样子买一条赶紧回去交差吧,”太宰看似无奈地耸了耸肩,“我实在是不想为了爱丽丝酱的衣服再被首领派出来跑腿了。”

 

 

>>4.

 

“不好意思,来的路途中耽搁了一下。”穿条纹衬衫的红发男人急匆匆地进入酒吧的时候,有两位客人已经等在吧台前了,于是他熟练地来到其中一人的身旁落座:“没有让你们等太久吧?”

“当然等了很久啊,我都快生根啦,”太宰治装模作样地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织田作太过分了,我好伤心,你可要请我一杯电气白兰!”

“一杯果汁,太宰,你还未成年,”黑手党下层成员一本正经地劝诫起高自己不止一级的干部大人,“少喝一点为妙。”

“不要这么死板嘛织田作,你看,有两个成年人陪着我喝,再怎么也不会出大岔子。”

“——这倒也是,那就照你的要求来吧。老板,麻烦给他一杯电气白兰。”

调酒师微笑着答了句“好的”,把似乎是早就准备好的小号酒杯端到太宰治面前。

“这里应该吐槽吧?!?”坂口安吾一天中第无数次就地崩溃:“相信我,我们也刚到没几分钟的,太宰君只是在诓你而已,何况你也太宠他了吧织田作先生!多少在自己的立场上坚守得再长一些啊?再这样下去这家伙会无法无天的!”

而坐在正中间的青年鼓起嘴,迅速把上桌的电气白兰抱进怀里:“安吾你别捣乱!织田作都说要请我了!”

“只有这一杯,太宰,别喝得太急了。”织田伸手弹了一下杯壁,杯中的薄冰发出轻微的响动。“电气白兰虽然是中度数鸡尾酒,但十分容易让人喝醉。”

“只一杯?不能通融一下?”

“只一杯,你不会喜欢宿醉的感觉的。”

“诶——怎么这样啦!”平日里呼风唤雨的小年轻泄了气,他一边拉长声音撒娇一边拿余光去观察挚友的脸,企图找出任何一个他能够攻克这个人的迹象,可惜的是他什么都没得到,织田作之助并未妥协,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死火山都比他的面部肌肉要活跃。“说起来织田作你是不是什么时候都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啊?”太宰治大声抱怨起来,气呼呼地嘬饮了一口杯中金黄的酒液:“现在想想我好像连你笑或者惊讶的模样都没见过,好挫败。”

“我可能确实不太擅长做出丰富的表情,不过吃惊的时候还是会皱眉的。”(“吐槽啊?!给我吐槽啊?!”安吾狠击了一下桌子)

“那我要看我要看!”太宰像个抢着回答问题的小学生那样把右手高高举到空中晃动着:“织田作,做个吃惊的表情给我啊!”

“就算你这么说,没有惊吓要素也不太可能立刻就做出那样的表情吧。”

“呒……也是啦,毕竟你有预言的异能嘛。”他垂头丧气地小幅度摇晃酒杯,目送最后一点冰渣彻底融化掉。

“嗯,托‘天衣无缝’的福——”织田作话还没讲完,一个短小的未来预言就跳入了他的脑海:太宰治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朝他扑来,磕在他的肩膀上把他撞下椅子,最后坐在他腰上居高临下露出了连小恶魔看了都会自惭形秽的笑容,可紧接着他的额头流下血来,似乎是刚刚撞到哪个锋利的边角割破了皮肤,红色的痕迹在一片暗灰的预言中显得触目惊心。

“那这样呢!”他刚回过神来,太宰就对着他实施了突然袭击:青年高声叫着弹起来,大张双臂往他怀里冲,织田作赶紧调整姿势正对他,并用手遮住了他将要受伤的那边太阳穴。凭借织田优秀的反射神经他完全可以避过这章法与杀气全无的攻击,可他不能坐视太宰弄伤他自己,对自杀的热衷已经让这孩子(甘之如饴地)吃了不少苦头,没道理放任他受到额外的伤害。从椅子上翻下来的两人发出了很大的响动,安吾吓得险些打碎玻璃杯,不过太宰被保护得非常好,而织田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右手手背破了个口子,并且被小他五六岁的未成年给摁在了地上。

“我成功了,”太宰洋洋得意地宣称道,手抵在织田作左胸口上,“你现在心跳得超快的!”

男人顺着他说的去感受了一下,发觉确实如此,他的情感器官飞速搏动着,如果不是肋骨锁着织田毫不怀疑自己的心脏会蹦出胸腔。“你成功了,”于是他承认道,“我预见到了你的动作,但没能彻底躲开。”

“很好,今天的太宰君也在仗着自己的干部身份欺负黑手党底层成员,”坂口安吾推了下眼镜,用镜面反光挡住一个白眼。“快起来,光天化日的,影响太恶劣了。”

“拒——绝,”太宰治非但没有按照安吾的要求爬起来,反而在织田作试图起身的时候变本加厉地把耳朵也贴了上去。“让我再这么待一会儿。”

直到太宰开始读秒计数,织田作才意识到他在听自己的心跳。

“太宰?”他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有打断友人这莫名其妙的举动,“你是在——”

“对,我在听你的心跳声。呃,一会儿就好,就当我心血来潮?”

“是吗,心血来潮的话就没办法了。”

“织田作先生请把他掀下去好吗不能再这么惯着他了。”安吾在心里天人交战了几秒,最终决定不掺和进去,等他们闹够了自己坐回来:“恕我直言,太宰君,即使用‘心血来潮’来搪塞也不能够解释你的行为,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吗?”

“因为以前从没听过啊,”太宰数够了60秒,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伸手把织田作也拉起来。“当然会好奇吧。”

“没有听过?心跳声吗?”安吾眨了眨眼,“说你从没喜欢过任何人所以心脏从未因此剧烈跳动这个我信,但是紧张、担心这样的情绪总该有过吧,有骨骼传声再怎么说也该听过啊?”

“我自己的话,没有哦。”太宰二话不说开始解扣子,赶在两人制止他之前打开了胸腔。“——你们看,我没有心脏,自然无法用自己的心跳来丰富人生阅历。”

他用过于轻松的语气丢下了过于令人惊讶的事实,一时间酒吧内谁都没有说话,就连一向沉稳的调酒师都震惊得停下了擦杯子的手。

“有必要这么大反应吗?”青年依旧笑着,似乎对现场效果十分满意。“我还以为你们会接受得更良好一些。”

“反、”最先找回声音的是安吾,“反应大是理所当然的吧?!这可是非常罕见的发育问题啊!!没有心脏相当于没有情感、无法判断善恶,是反社会的基本表征之一啊?!”紧急出口仿佛突然变得魅力四射,唯一没喝酒的人手中的番茄汁系数泼到了地上,“可是我和你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你从没表现出——”

“再怎么说我也18岁了,普通人的表现早就学会啦。”

“‘学会’?!?”

“是啊,‘学会’。”接着太宰仿佛突然紧张起来,“等等,你们不会为了这个而以后都不和我喝酒吧?!”

“让我考虑考虑,”情报人员找回了一点冷静,谨慎地说道,“这关系到我的人身安危。”

“太绝情了!”

“这句话好像轮不到你说。”

“太宰。”沉默了许久的织田终于发出了声音,听起来和往日一样克制而无起伏。

“怎么啦织田作?”

“你的心脏——是原本就没有吗?”他皱着眉问,“还是后天受伤或是别的什么?”

“原本有的,只是不跳而已,和没有也并无区别。”

“是吗,那就好。”不知为何男人看起来松了口气,“使原本不跳的心脏跳动总应该比长出新的心脏要简单。”

“这是什么说法啦,”太宰笑得眉眼弯弯,回到吧台边把电气白兰一饮而尽,“我的心脏于我、于你们而言都并非必须品,你看安吾就完全没认出来嘛。”

“那不一样,太宰,”织田作轻声否定道,注视着他如同注视着一只雨天瑟瑟发抖的野猫:“不一样的。”

太宰睁大眼睛盯了他很久,久到一旁的安吾都想要落荒而逃的地步,等酒保帮织田作重新满杯的时候年龄最小的青年才放松挺直的脊背靠在桌沿上,用手撑着脸盖棺定论:“织田作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别的人我总能摸清,却独独看不透你。”

“是这样吗?我认为太宰也很有趣。”

“我说你,根本毫无自觉啊,”他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那么,你愿意请可怜的、没有心的太宰治再喝一杯电气白兰吗?”

“不行,一杯果汁。”

 

 

+1

 

他听到重叠的枪响。

“织田作……?”太宰治朝着声源奔跑起来,“织田作!”

他就不应该去找森鸥外要营救许可,天杀的他在那里浪费了太多时间,他早应该想到,那些黑手党的增援根本就是来送死的,如果织田作之助想的话他可以用一把小刀悄无声息地抹完一城人的脖子,而现在抛弃了不杀人的信条,区区mimic的杂鱼又怎能阻止一个满腔怒火、弹药充沛的顶尖杀手?战场上只会有纪德和织田作两个人还站立着,太宰只要想办法制造一个能够让他碰到纪德的机会就可以了,人间失格会剥夺他的预言异能,织田作就可以借这个空当把子弹喂进那混球的脑壳。

太宰的肺开始发疼,腿也不听使唤起来,他不得不在脑海中排演起自己到场时的画面,依靠转移注意力的法子来保持自己的速度:织田作看到他会吃惊得皱眉吗?还是会预见他的到来?他是会像嚼着蜜一样咬他的名字、把他挡到身后,还是会略带责备地告诉他这里危险赶紧离开?但那可是织田作,他肯定会像往日拗不过他给他点电气白兰一样无奈地允许自己帮助他,只要他能够跑得再快一点——

“织田作!!”

躺在地上的男人动了动,似乎是想把自己撑起来,可意料之中地失败了,夕阳将整间屋子点燃,烁烁余晖跳跃在织田尚在起伏的胸口上,如同一场盛大的火葬。太宰险些被路上的尸首绊倒,幸好还是找回了平衡,他跑得太急以至于连大衣从身上滑落都没有注意到,从门廊到大厅中央短短的十来米他好像历经一整个世纪才越过。“织田作!!!”太宰跪下来,完全忘记最基本的急救知识,下意识就去扶织田,然后被手上湿润的触感吓了个激灵。“你是笨蛋吗?”光是看着那些血液就足够磨尽太宰仅剩的理智,他慌不择言:“织田作你是笨蛋吗?!居然——居然和那样的家伙——”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死亡的纪德,把织田的伤口摁得更紧。

“太宰,”织田没有睁开眼睛,他眉头紧蹙满脸冷汗,从破碎的肺中漫上来的鲜血堵在喉头嗬嗬作响,“我有话想对你说。”

“不行!不准说!”青年迫切地打断了他,也不知是在试图说服织田作还是说服自己,“还有救也说不定啊!不,是一定有救的,所以请不要——”

“太宰,听我讲,”男人突然爆发出与濒死者不符的力量,用左手猛地扣住了太宰的头发,强迫他停下无意义的胡言乱语,“其实你是知道的,没有什么能够逃脱你的预测,”他以沉稳得可怕的语气道出事实,“这世间没有任何事物能填补你的孤独。”

佛祖摇着头剪断了健陀多手中的蛛丝,地狱的汤锅接住了他。

不要点破啊,太宰治的眼神声嘶力竭地控诉道,现在要让我寄希望于什么而活下去呢?他发起抖来,臂弯几乎无力承受织田的体重。

“我该怎么做?”他问,“你又为何会清楚?”

“太宰啊,我当然清楚,”怀里的人轻微地叹息了一声,“我比谁都清楚。如果你无法在暴力与血的世界里找到救赎、注定要在黑暗中独自徘徊,且善恶于你而言并无区别的话,”织田瞳孔里有光,日轮透过玻璃幕墙映在他的虹膜上,“——就去成为救人的那个吧。”

“……这会让我找到活着的理由?”

“不,”他说,用拇指轻缓地梳理着太宰的额发,“但这会让你成为他人活着的理由。

港口黑手党年轻的干部动摇起来,似乎想说点什么,却最终抿紧嘴唇不置一词,任由下层成员拆掉了他缠裹的绷带露出右眼。

“你现在的样子很不错。”织田听起来虚弱但心满意足,他原本想用“可爱”一词加以赞美,但又觉得男孩子约莫不会喜欢这样的夸奖,只得退而求其次,“——非常好看。”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等你恢复了一定让你看到厌烦。”太宰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扭曲的笑容,“我现在就带你出去,你会获救的。”他承诺道,小心翼翼地试图把伤患扶起来,可他的手战栗得太厉害了,以至于没办法找到更稳固的着力点,织田作数次从他的臂弯中滑脱。

“不,等一下,太宰,”男人吐掉一口血沫,拉住了太宰的腕子,“我有东西想要给你。”他艰难地举起右手意欲打开自己的胸腔,而抱着他的人看到这个动作瞬间慌乱了起来。

“什——不要!”太宰治的声音惊跑了几只伏在窗沿上的乌鸦,他仿佛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般用必要以上的力道扣住了杀手开始失温的前臂,把指甲掐出浅白的弧。“别这么对我,织田作,别这么对我,”他声音发颤,气息断断续续如同下一秒就会死于呛咳造成的窒息,“这太残忍了,请不要这么做。”

“抱歉,好像是唐突了一些,”织田温柔地安慰着眼前的褐发青年,他松开绷带重新将手抬起,像触碰一株蒲公英绒毛那样抚摸太宰的脸颊,“但你愿意收下吗?”他的嘴角弯起一个有些腼腆的弧度:

 

“我想把心脏送给你,你会需要的。”

 

“——我不要!”太宰大喊道,眼角泛红,他拼命眨眼却流不下哪怕一滴眼泪去浸润干涩的眼眶,“我没有心脏也可以,我早就不需要心脏了,倒是你,织田作,你——”青年没能说完那句话就被自己哽了一下,字尾断在了齿列之间。他看到纪德最后的子弹还嵌在织田破损的血液循环中枢上,而维持生命的血液正以无法挽回的速度汩汩涌出,在他脚下湿成一大片打过雨的红枫。

他就要死了。

于是太宰忽然就丧失了大半的勇气,他垮下肩膀,手上的力道也渐渐松了,织田得以继续开启胸腔。他没多少力气剩下,肋骨敞开得异常缓慢,而太宰似乎打定主意要逃避,他拒绝帮忙,把头耷拉得很低,下巴几乎要顶到脖颈,样子像一个将头伸在刽子手斧下的死囚,正等待着铡刀的合拢和长眠的降临。

织田作之助的胸腔彻底打开了,所有器官都暴露于空气之中、太宰的视线之下。

他有着一颗和他的年纪比起来过于年轻且伤痕累累的心脏,有几道血口子刚破开不久,皮肉向外翻着远未愈合,而新的裂缝还在一点一点形成,仿佛有一把匕首在由内而外地切割心包,少量血浆正从创口里渗出来,滴滴答答落在肺上。这让太宰没由来地想起死去的翠茜,和那个他早已忘记名字的、号泣着展示受伤心脏的女同学。你和织田作之助这么亲密,为何你连眼泪都不惜得流?她尖声诘问道。你的心难道不痛吗?

太宰治无法回答。

织田作之助把自己的心脏捧出来,与四分五裂摇摇欲坠的血液循环中枢不同,他的情感器官强有力地跳动着,如同一尾鱼翕动的鳃。“太宰,太宰,”他叫他的名字,声音轻微但语气坚定得不容人置喙,“我想把我的心脏送给你。”

太宰僵在那里,他半张着嘴,一副早就料到却依旧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模样,徒劳地无声开合双唇。他想拒绝,他当然应该拒绝,这不是他配得上的东西他也无法给予同等重要的回馈,即使他想他也做不到——太宰治那可悲的心脏早在六年前就遗失在老宅不知哪个角落里了,然而他唯一的朋友在知道这一点的情况下,依旧像世间所有人会对自己的恋人做的那样,把心奉到了他面前。

“你不能仅仅因为‘我会需要’就把你的心脏给我,”窗外的太阳已然落下一半,映在两人身上的赤红的光像是打翻的钢铁熔炉,太宰就在这样刺目的光景中绝望地做着最后的挣扎,“这样的理由我——我无法接受,但我可以替你保存好你的心。”

织田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开口道:“抱歉,我知道我的心脏破损得有点厉害,这是因为孩子们的死,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原先是打算在更合适的场合把心脏给你的,连带着玫瑰和烛光晚餐一起。”他直视着太宰的眼睛,艰难却清晰地说道:

“不仅是因为‘你需要’,同样是因为‘我想给你’。”

织田心脏上的裂口变大了,更多的血液漏了出来,甚嚣尘上的疼痛令他不得不抽了一口气才能把意思表达完整:“当然,我从未想过你会接受这一重意思,你只需将我的心脏看作朋友的馈赠即可,它能够帮助你在救人的那方更好地——”

“住口!”太宰难以置信地瞪着织田,近乎是尖叫着命令道,“你怎么能——”他一把夺过了面前的心脏,掰开骨骼的动作狠得差点伤到自己,“你怎么敢现在才——”随后太宰将这枚搏动的器官塞进了他那缺失填充18年、眼看就要合拢的胸腔,这枚心脏仿佛是为他而长一般迅速接通了他的感官,一瞬间潮水般来势汹汹的疼痛几乎要击垮他,但太宰咬牙扛了下来:“织田作你这个大笨蛋!我当然会接受!你看我这不是——”他剧烈地喘息着,把胸口的肋骨打开到令人觉得酸麻的程度去展示新的心脏。

 

“……”

 

“……织田作?”

 

 

 

 

>>???

 

脖子上缠满绷带的青年深呼吸了一口,拍了拍手掸掉泥土,继续在废墟里挖掘着。他的指甲有几个崩开了,指尖也鲜血淋漓,但他并不在乎,烧焦的砖石下有远比他的手更重要的东西。

“应该是在这里的,”太宰治从未像今天这样急切又无谋地搜寻过什么,他向来会将一切都计划好,然而这也是他最失策的地方——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用到心脏了,所以才会在血与火的夜晚任由他那毫无用处、像金属一样冰冷的器官被坍塌的瓦砾埋葬在灰烬深处。可谁又能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回到被死亡浸润的初始之地,去寻找被他抛弃已久的心脏?

“应该是在这里的,”他几乎要发起火来,“为什么会没有呢?”织田作之助的心脏——现在是太宰治的心脏,在左胸腔里以要将他的肺震碎的力度激烈地跳动着,陌生的痛楚如同一株新长芽的荆棘,从漏风的空腔里扎出来戳得人生疼。干部先生只好暂时停下挖掘的动作,花了一点时间去等心脏平复下来,他一边小声抱怨死者的心脏精力旺盛过头、即使换了主人也一如既往的容易过速,一边在疼痛消失之前就重新将手插进瓦砾的缝隙。

天边的鱼肚白逐渐向金红色转变,太宰翻遍了旧宅燃烧后的残骸,在快要放弃之际才得到神明的眷顾:他在一根断裂的横梁下找到了自己的心脏保育箱,六七年的风雨让这玻璃制品碎得不成样子,仅剩金属外框还健在,而也正是这几根金属撑住了掉落的木梁,使他的心脏,他那灰扑扑、皱巴巴的心脏,逃离了被压碎的命运。这团破布一样的器官现在就躺在玻璃渣堆里面,因终于接近了本体而微微颤抖着,太宰有点嫌弃地把它捡起来用两根手指吊在空中,都不屑得正眼看它。

“我要把你送给织田作,”他对着自己的原装心脏说道,语调欢快过了头,“他给了我他的,我总要还一个回去才是。”青年挑剔地评价着,“只不过你这邋里邋遢的样子我实在是拿不出手,毕竟他送我的是一个那么漂亮的心脏。”

于是好不容易回归的情感器官被包进手帕,放入衣兜,和一串钥匙、几颗糖果以及少量硬币躺在一起。

他又站了一会儿,盯着缓慢上升的霞光不知在想什么,后来似乎是被口袋里小幅度振动和胸口持续不断的疼痛给弄烦了,就赌气一般把心脏再次掏出来:“够啦,怎么还抖个没完了,要不是还拿你有用——”

他突然卡了壳,困惑地注视着心脏。这不是普通的颤抖,太宰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这和寒冷或者时隔多年的物归原主也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手中的器官肌肉收缩舒张的间隔十分有节奏,并且心房和心室律动得缺乏一致性,先是心房心室一起、然后是心房、再然后是心室、心房、心室、心房心室,他的——

 

他的心在跳动。

 

太宰用空出来的、不太稳的左手一颗一颗去解驼色大衣的扣子,拉开衬衫打开胸腔去查看织田作的心脏——现在是他的心脏,发现才过去两三天,上面的伤口居然愈合得差不多,光看心包已经无法判断出曾有裂缝存在了。

那么刚刚的疼痛是哪里来的?

他没心思拢合衣衫,就这么大敞着领口,生平头一次认认真真审视自己原本的心脏,果不其然在上面发现了一个明显是近几天才形成的伤,适才他没有翻面观察所以忽略了它:那是个很严重的裂缝,从上到下贯穿了整颗心、深得可以窥见房室瓣,最轻微的触碰都能让创口痛得火烧火燎,看样子应该是子弹撕出来的;并且因为离体放置过久的缘故,从断面渗出来不是新鲜的血液而是铁锈状深红色粉末,灰尘一样扑簌簌落在地上。

 

什么呀,他想道,原来早就活过来了吗。

 

第一缕阳光悄然钻破云层,整个横滨都似舒展的蕨类植物那般苏醒过来,米勒的星空褪去,只留下梵高画在向日葵上的色彩,浓烈的红和赭映在大地上如同一个温柔的吻。

而太宰治,地狱的密友、将鲜血一杯饮尽的殉道人、对自己的人生绝望却仍熹微地相信着世界的自杀者,像要把18年份的泪水都在一朝之内补齐一样,在冉冉的朝霞中捂住眼睛哭泣起来,无论如何都无法停止。

 

 

——END——

 

 

感谢爸爸们不杀之恩。

 

 

额外的设定:

关于心脏:

非必需品,只是作为情感器官而存在。悲伤会令心脏受伤,心脏离体越远越无法感知其带来的疼痛,但不论离体多远,只要心脏是跳动的,个体就是拥有情感的;因此没有心脏/心脏不跳动的人是没有正常感受的反社会,这一点没有例外,心脏灭却的人会被认为已经死亡,毁去他人心脏的行为与故意杀人同罪,由不同人、不同方式毁灭心脏会有不同的临床表现,因此司法中鲜少出现成功的伪证和失败的判例。

 

关于心脏疾病:

心脏不跳动属于疾病的范畴,没有心脏则属于发育不健全,两者均是可以治愈的,前者需要的是“温柔的刺激”,比如当患病个体感受到爱、关怀或其他正面的感情时心脏会恢复跳动,后者则需要个体明确的“我想要一个心脏”的愿望。值得一提的是,可能带来心脏破损的温柔刺激是不会使心脏恢复的,以太宰的情况为例,他确实被家人温柔以待,但是由于从小就是那样的生活环境,他无法意识到自己已经拥有的爱,疾病便没有自愈;在加入港黑之后,虽然可以体会到旧日里家人对他的照顾,但是由于家人已经死亡(并且死状凄惨),心脏恢复跳动后会立刻因为“再无法重温这样的爱” 的悲伤开裂,出于自保的机制心脏依旧没有动静;直到他遇到织田作。

 

关于太宰:

他确实也无意识追逐着能够让自己的心脏恢复跳动的方法,因为没有情感的人生过于无聊,理中客也是很辛苦的。太宰一开始之所以加入港黑是想伺机复仇,他希望复仇能给自己的生存带来意义(虽然复仇与否于他来说其实没有区别),但是羽翼渐丰之后他发现以他的能力和逐渐爬升的地位来说要复仇也太他妈容易了,遂嫌弃地找起其他替代方法,直到他遇到织田作。

顺说最后太宰身上那件儿大衣是织田作的,否则兜里不会有糖果w

 

关于织田作:

织田作身上有个隐藏设定。太宰心脏不会跳动,而织田作,他曾经没有心。想长出心脏的契机是夏目先生的言辞,为了写书织田作需要正常人的情感,便有了“要是我也有心脏就好了”这样的想法。之后他遇到了太宰,对于情感的运用使得他的心脏更加迅速地成长,直到他送出自己的情感器官。怎么样这么一来是不是就能够解释某些地方莫名其妙的描写了(被打。比如说织田作的心脏“过于年轻”和他跟太宰讲的“使原本不跳的心脏跳动总应该比长出新的心脏要简单”……太隐晦了对不起(。

 

关于心脏易主:

条件是心脏前拥有者死亡并在半分钟之内进入另一个人的胸腔,一个人可以通过这种方法获得复数的心脏,不过基本没人这么做毕竟一旦心脏受伤那么他将要承受几倍于常人的疼痛。话虽如此,来自不同的人的心脏开裂的原因也不尽相同,多是些让原主人感到难过的事情,例如接受了织田作心脏的太宰,他将在日后的每一次自杀之中给由易主得来的心脏添上一个口子,不过他会为了这种疼痛而故意自杀也说不定。

 

★因此这是一个互相错过的故事。太宰不晓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在遇到织田作之后开始跳动了,也就不清楚自己早就拥有了爱别人的能力,而织田作也误以为太宰不具备情感,那么他的“单恋”注定是没有结果的,太宰不会接受他的示好。因此织田作才会选择在濒死的时候告白,不然谁干得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儿。又及,根据心脏易主发生的时间来看,他没能撑到太宰接受他心脏的那会儿。

 

织田作到死也不知道太宰同样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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